第6章 不言语

“没。”梁初下意识地心虚起来,“我想再研究研究。”

“我看看。”聂谌径直走到桌前,低头看桌子上她画的设计图。那是一幅翡翠福豆的半成品,长得十分奇怪,线条也不太具有美感。

聂谌低头细细地打量起来,这让梁初不由自主有些羞愧。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聂谌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瘦长,被日光镀得似白玉一般。漂亮的下颌在阴影里有着流畅的弧度,再往上,蓝得有些发黑的眼里目光清湛,锐利依旧。

梁初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的侧脸上,心中感叹:聂谌长得确实好看,连皱眉也皱得像博物馆里的艺术品。

聂谌回头一抬下颌,示意梁初过来。等梁初走近,他用细长的手指指了指那张图,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觉得这个做出来能看?”

梁初觉得脸有些热,却还是硬着头皮说:“要不我做一个试试?”

聂谌瞟了她一眼:“明天开始你跟我回家,我给你进行一个月的集训,我可不想带一个毕不了业的学生。”

梁初十分诚恳地说:“师哥,我可以改修表演吗?”

聂谌抬头:“你说呢?”

梁初识趣地不提了,心里直嘀咕:刚才还用那么深情款款地眼神看我呢,翻脸就不认人了。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师哥,我饿了。”

聂谌放下那张几乎没法看的设计图,面无表情地说:“下楼吃饭,不过最好别吃太多。”

“为什么?”

聂谌边下楼梯,边用动听的声音告诉她:“人吃得太多,胃就会鼓出来,你今天穿的是旗袍,从美观的角度考虑,应该少吃点。”

“哦。”梁初点点头,从善如流,“那我们晚上回市里再去吃夜宵好了。”

聂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梁初忍不住哈哈大笑。

从香山回北京市的路上,聂谌没再睡着,只是开了广播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看看窗外。广播里是个声音很浑厚的男声在哈哈大笑,今天的话题是——“你做过最糗的事是什么?”有走错了男女厕所的,有在地铁上拉错了女朋友的手的……

梁初听得乐不可支,好几次等红灯的时候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为此聂谌不得不建议这位不太谨慎的女司机:“换个台?”

“别,这个节目特别好玩,听音乐我开着开着就快睡着了。”梁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师哥,你做过最糗的事是什么?”

“这才活了几年,就已经有‘最’了?”聂谌直接将电台切换到音乐频道。

梁初眉飞色舞地说:“不能这么想,如果你这么想的话,人生过得多没意思啊。你要想,我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了,我经历过那么多事,好玩的、不好玩的,别人就不一定能经历我经历过的事。”

“经历过的,也会忘记。”

梁初一愣,而后悻悻一笑:“师哥,怎么可能有人事事都记得住呢?”

“你记不住,不代表别人记不住。” 聂谌淡淡地说。

梁初撇撇嘴:“想那么多干吗?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别人哪有我这么帅的脸啊,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她言辞生动,语气滑稽,聂谌倒是真笑起来:“好像是挺高兴的。”

梁初更有兴致了:“那当然。就比如刚才那个话题,我干过最糗的事。高中那会儿才流行用手机,我们一大群同学去河边玩打水漂,我看他们打得不远,就说我可以打六个旋儿。他们不信,我

随手就示范了一个,这次打了七个旋儿。我可高兴了,结果回家发现,我扔的哪是石头啊,那是我的手机!那手机还是我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我这辈子就收过那么一次礼物,现在想想,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后来呢?”

“后来我自己挣了钱,换了很多部手机。”

“还是喜欢那一部?”

梁初笑道:“我最喜欢现在这部。那份生日礼物我记得就行了,揪着不放太累。现在这部是我去年买的,自己挑的。”

聂谌低头看到驾驶座旁边的手机座上,一部白色的三星手机套着深蓝色的外壳,还有个银色的笑脸贴在上面。

“师哥,你小名是不是叫嘉嘉?真有文化,我爸就喊我妞妞,到十五岁还是喊妞妞。”

“那是我姑姑给取的。”聂谌静静地看着窗外,“我还没出生,我爸就因为生意崩盘跳楼死了。”

梁初的话头顿时被掐住,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聂老师是个好人。”

“嗯。”

“嘉是善和美的意思,师哥你长这么好看,多亏了聂老师给你取的小名。”

伤感的气氛顿时散得一干二净,聂谌睨她:“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叫这个名字就不好看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不定更好看。”

聂谌的眉眼微微一弯,梁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他说:“谢谢,我觉得妞妞这个名字也很适合你。你爸很有眼光。”

“……”

梁初不甘心地又问:“那师哥你做过最糗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聂谌认真地想了一下:“大概是刚出道的时候要领一个最佳新人奖,穿了赞助商的一套礼服,后来晚宴的时候被泼到了香槟,就只能去找赞助商买下来。因为是限量版,赞助商很不客气地对着陶微发了一个多小时的脾气,我想他大概是骂给我听的。”

“说不定他们本来是想送你的,结果你自己给买下来了。”梁初中肯地给出评价。

聂谌转头看她,那张几近完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很好,如果我请你做经纪人,大概能省下很多开支。”

梁初笑眯眯地说:“那当然了,我既会赚钱,又会攒钱。”

“小孟说你打算向我买那块黄玉,准备出价多少?”

梁初的话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表情也可怜巴巴:“师哥,我真的很穷。”

聂谌笑而不语,面上却透出一种心满意足的愉悦感。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才到了聂谌所说的家里。这是一片闹中取静,一眼望去皆是中式风格的别墅。两人停好车,顺着小区里的林荫小道往深处走。月光照在梁初带着亮片的鞋尖上,像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梁初踢踏着脚,走得高兴,觉得十分有趣。她很少在晚间出门,多数都窝在房间里做扇子或是打磨原石。她的生活很单调,家里——扇坊——研究院,三点一线,再无其他。除了师姐孟细源和舅舅梁宝宁,她几乎不跟其他人打交道,仿佛与世隔绝。

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却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因为不曾有人来,便也不曾有人走。

打开大门,聂谌家的装修风格亦是中式的。共分四层,地下一层是停车场,上面三层都是房间,一楼还有个园林小隔间,十分幽静。梁初一进门便大呼“土豪”,聂谌让她自己选房间,她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楼。

聂谌听了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