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萱

“道哥,在干吗呢?”青萱大方地走过来,歪头一笑,我能感觉身后那些社会青年明显骚动起来,并且隐约听到了“娘们”“正点”之类的龌龊字眼。

“嗨,能干吗呀,小弟给人欺负了,帮忙讨个公道呗。”道哥完全变了一个人,热情的话语中带着一点儿微妙的恭敬。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青萱保持甜美的笑容,“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是吗?这可巧了!”道哥哈哈笑起来。

“世界真是小呢。”青萱朝我抛来一个眼神,“道哥,要不你就当给我个面子,这事就算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当赔个罪。”

“道哥——”余亚彬刚想插话,就被光头男一眼瞪了回去。

“你这话就太见外了,一点儿小事,不打不相识嘛。”道哥回过头,眼神玩味地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看得我背脊一凉。

他拍拍手:“行了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没人说话,大家绷直着身子,直到那群社会青年的身影彻底消失,我们几个才松了一口气。

青萱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掏出一张给我。

我愣了一下。

“你的嘴破了。”

我接过纸擦了一把,果然全是血。

“没事吧?”

“没事,差点儿以为我的照片要上《星城晚报》了,还是黑白的。”我试着说点儿蹩脚笑话来缓和气氛。

青萱很赏脸地笑了,跟之前完美却礼貌的笑容不同,是我熟悉的那种自然的懒懒的笑。

“没事就好,那个道哥在这一带名声很臭,但确实不好惹。刚好他跟我叔叔有点儿交情,也算是运气好。”

她还想说什么,苏冉沫一头撞进了她怀里,这一举动吓了大家一跳:“青萱!幸好你来了,你真好!”女孩几乎要哭了。

“好啦好啦,没事了。”青萱像个大姐姐一样拍了拍苏冉沫的背,“谁敢欺负我们家小公主,我叫他好看!”

“讨厌!”苏冉沫破涕为笑,从她怀里跳出来,“谁小公主了!刚才是真的很吓人好吗?”

我跟茄子在一旁张大了嘴巴,一方面没料到两人感情这么好,另一方面看着两个美女打情骂俏,竟然意外的……赏心悦目。

青萱跟苏冉沫闹了一会儿,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枷辰:“你就是枷辰?”

“是,刚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是在2班吧,专业成绩第一,文化成绩差我一点儿。”

“下次追上你。”枷辰一脸认真。这家伙搞什么?有这么跟救命恩人讲话的吗?

“好啊,我等着。”青萱更开心了,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秒,“啧啧,果然很帅。难怪小沫被你迷得七荤八素。”

“青萱,你乱说什么啊,我生气了!”苏冉沫红着脸喊起来。

“好啦,不说了。”青萱挥挥手,“先走了,再见。”

“喂!”

后来我总是想当初自己为何会喊住她,是出于感激吗?还是单纯希望把她拉进自己的小团体?我不清楚,我只是隐约有一种感觉,不能让她这么走掉,好像一旦走掉,我就错失了很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应该很重要的东西。

“还有事?”她回过头。

“打羽毛球多没意思啊,一起去烧烤吧?”我喊道。

“就是,你看天气多好啊,一起玩啊。”茄子附和。

青萱爽朗一笑:“好啊。”

星城繁华的地段也就是汐江两岸一带,但要算上郊区的话,其实大得吓人。2009年还没有高端智能机,手机地图也不盛行,我跟茄子只去过一次月岛,全程跟个白痴似的,幸好有枷辰,他的脑袋就跟机器一样清晰缜密,拉着我们倒了好几趟公交车,后来又拦了辆黑车走了十多分钟的颠簸小道,终于抵达了偏远的月岛。

对月岛,我们的第一感觉就是:荒芜。

放眼望去,辽阔的灰色泥土上是成片成片的灌木丛,它们都在去年冬天枯萎成了褐色的尸体,春天带来的盎然新绿稀疏地夹杂在其中,显得势单力薄。因为三面环水,月岛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有点儿像电影里的沼泽地。

“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啊。”苏冉沫有些意外,“听名字还以为是个很好看的地方呢。”

“挺好啊,这样才有荒野求生的感觉嘛!好啦,赶紧开工吧,我都饿了。”茄子蹲下来,开始整理带过来的工具:折叠的小帐篷、铁架炉灶、烧烤钳、刷子、剪刀、铁丝网、大包木炭以及两大桶矿泉水,还有五套餐具。

大家很快就分好了工。

茄子搭炉灶,苏冉沫和青萱用矿泉水去清洗蔬菜和肉类,我跟枷辰去搭帐篷。

我们找到一处地势偏低的小平地,我负责拉钢丝,枷辰则将铁钉扎入泥土里,两个人默契十足。

我想起了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野炊活动,地点在汐江上游一条支流的岸边,因为靠着河,风很大。

当时我也跟枷辰一组,我执意要把帐篷扎在一个小土丘上,因为这样就能俯视全班同学,感觉肯定很拉风。结果我没能如愿以偿,刚扎好一会儿,大风就把帐篷吹翻了,篷顶被刮进了河里。

枷辰主动跑去找班主任认错,说是自己的馊主意。班主任才不会责备枷辰,揪住我的耳朵,劈头盖脸一顿骂。班主任是广东人,我至今记得他那极不标准的普通话:“你‘鸡不鸡道’一顶这样的帐篷要多少钱啊?!你‘鸡不鸡道’丢一件就得赔全套啊?!你怎么‘介么’不听话啊?!你怎么‘介么’淘气啊……”

班主任还在骂,枷辰转身就往河里冲。那条河虽然水流不急,但很宽,中间有多深谁都不清楚,更要命的是当时还是雪刚融化的初春,特别冷,枷辰不要命地往河中间走,同学和老师都在岸上喊他回来,可他根本不听。

当他拿到帐篷顶那块破布时,河水已经淹到了他胸口处。这一举动当时就迷倒了万千小女生,当然,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第二天他就没有来学校,因为重感冒。

“你笑什么?”枷辰察觉到我在笑。

“没什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普通话不标准的杨老师,还有小学六年级那次野炊,你跑到河里捡帐篷顶?”

“不记得了。”

“喂,这么好玩的事你都能忘?真无情。”我无限感慨,“说真的,我还是觉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可爱多了。”

他看我一眼,似笑非笑。

我咂咂嘴,在心里酝酿好久的问题脱口而出:“那个,你怎么就答应小沫了啊?”

“为什么问这个?”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么多年了,追你的女孩那么多,你哪次不是直接拒绝,不为所动?我跟茄子都猜测你是不是性无能——呸,说错了,爱无能,结果你突然就开窍了。当然,如果是小沫这么好的姑娘也可以理解,你跟她确实挺配的……”神啊,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聊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