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叔叔最近身体情况怎么样？”沈星辰道。

“还是老样子，人头脑清醒，就是半边身体无法动弹。半边嘴巴也动不了，只能靠点滴补充营养。”李晓楠与沈星辰停在顾思谦病房门口， 沈星辰从窗口往内观察病床上形同枯槁的顾思谦，“护工正在为他按摩，防止身体因长期不动引发血栓。”李晓楠解释。

“星辰，你要进去看看爸爸吗？他如果知道你来看他一定会很高兴。”李晓楠扭头对沈星辰道。

“好，我也想陪叔叔说说话。”沈星辰跟着李晓楠进入病房。顾思谦见到沈星辰瞪大眼睛发出呃呃呃的声音，仿佛痰卡在喉咙里。

李晓楠挽着沈星辰的胳膊道：“爸星辰来看您了。”沈星辰眼神震动，他眼前的顾思谦被剃掉头发，整个人看上去光秃干瘪，鼻孔内插着一根细长透明的塑胶管，连接病床上方的瓶装氧气，氧气瓶内不断有向上的气泡翻腾滚动发出如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

顾思谦长期带着金丝边眼镜，现在为了方便照顾他，眼镜被取下来，只剩太阳穴两侧细细的镜腿印痕。护工将他侧着的头轻轻摆正，他的瞳孔模糊而浑浊，如同一汪漂浮着枯枝烂叶的深潭，幽然地望着沈星辰，眼神涣散无光。

“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拿毛巾帮爸擦一擦嘴角！口水把衣领打湿了一大片你们没发现吗？”李晓楠指着顾思谦挂在脖颈的唾液，愤怒地斥责护工道。

护工连声道歉，急忙拿出口袋里的一次性毛巾帮他擦干唾液扔进垃圾桶，又用干毛巾垫进打湿的衣领处。

沈星辰内心感叹，“人不怕年老，人怕失去自理能力。一旦失去自理能力人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懈怠，做事不用心。你们就立马走人。”李晓楠双手缠在胸前愤愤道。

沈星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解开衬衣的领口的袖口，学着护工的样子为顾思谦捏腿。顾思谦的呃呃呃的声音，沈星辰轻声宽慰道：“您不用觉得难为情，您是北北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帮您捏腿是我应该的做的。”顾思谦张着嘴呼出一口气，人放松下来。

沈星辰朝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李晓楠笑了笑，突然似想到什么，他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对李晓楠道：“北北接住！”

“嗯？”

车钥匙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到李晓楠手里，她疑惑道：“为什么给我车钥匙？”

“我给叔叔买了台按摩仪忘在我车里了，你帮我拿过来一下。”沈星辰温柔道。

李晓楠朝沈星辰发射了个wink，又比出一个ok的手势，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病房。意识到李晓楠走远，沈星辰停下来，对身边两个护工道：“你们出去吧，这儿我一个人照顾就可以了。”

沈星辰监视着护工们走出去关上门，等了一会儿后，他快步走到垃圾桶旁，踩开垃圾盖将用卫生纸隔着手将里面被护工扔掉的带有顾思谦唾液的一次性毛巾捡起来，装进事先准备好无菌袋里，又将无菌袋装进西服内口袋，放回椅背上。

顾思谦疑惑地望着沈星辰，在病房内来回走动。

沈星辰转身走到病床边蹲下，凑到顾思谦耳边道：“顾叔叔我知道您能听到我说话，我现在说的话您不要激动。你现在的女儿顾北北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的亲生女儿已经被我们找到，我们需要用您的DNA与她做DNA鉴定，并向世人公开她的身份。您现在的女儿，可能是当年杀害顾爷爷和迫使童阿姨中毒的凶手。”

顾思谦身体剧烈颤抖，脸颊被憋得通红，喉咙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沈星辰劝慰道：“顾叔叔您别激动。剩下的事情我会帮您处理好。您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会让一切回归正轨。”检测顾思谦心率的仪器不停嘶鸣，顾思谦陷入昏迷。沈星辰连忙摁下呼叫铃大喊：“护士！护士！”

坐在抢救室外，沈星辰突然后悔将真相告诉顾思谦，告诉一个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老人真相又如何能呢，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将他推往死神。沈星辰神情冷峻，他又多了一条原则。

“不怪你，星辰。”李晓楠揽着他的肩膀，头靠着沈星辰肩上道。

“是我大意，只顾说话没看好叔叔让叔叔被痰呛住器官。”沈星辰神情凝重，担忧地看向抢救室。抢救室的门开了，一名大夫从里面走出来，沈星辰与李晓楠连忙起身围上去，大夫摘下口罩道：“病人没事了。”

李晓楠兴奋地看着沈星辰，沈星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从顾思谦处出来天色已经不早，沈星辰直奔的市里的另外一家知名医院做了顾思谦与余思辉的DNA鉴定，拿着这张薄薄的鉴定结果单，沈星辰感觉沉甸甸，这张纸改变的可是两个女孩十几年的人生。

上车后，沈星辰将鉴定结果拍照后发给童淑华，编辑信息道：“童阿姨，明天我会在京都大酒店为北北召开记者招待会，公开她的身份。解铃还须系铃人，希望您能来让一切回到原点。 ”

深夜沈星辰打开家门走进来，屋内漆黑一片静的出奇。他喊着余思辉打开灯，转身被眼前的一幕吓出一身冷汗，客厅凌乱有打斗的痕迹。沈星辰跟随底板上的血迹一步一步走到侧倒的茶几后，看到哼唧倒在血泊中没有气息。

沈星辰惊恐地瞪大眼睛，扑上去跪在哼唧面前抱它在怀中，痛苦得说不出一句话。这时沈星辰的电话铃声响起，沈星辰深呼吸后慢慢吐出气，待调匀呼吸后接通电话道：“喂。”

“星辰，哼唧去世很难受吧。”李晓楠道。

“余思辉在哪儿？”沈星辰冷漠道。

“我没想过你会背叛我。”

“余思辉在哪儿？”沈星辰放下哼唧的尸体，站起身继续逼问。

“你还爱我吗？”李晓楠哀求着。

“你杀了她吗？”沈星辰绝望道。

“你现在眼里只有她！”李晓楠咆哮起来。

沈星辰沉默了。

“你想救她，我给你机会。你带上爸爸与她的亲子鉴定报告，十五分钟内按照我发给你的地址过来。不许报警！否则你只能见到她的尸体。”

“好。我想听她的声音。”沈星辰平静道。

“她现在还没死，但我耐心有限，过了十五分你就来收尸吧。”

挂断电话，李晓楠攥紧拳头，愤怒失望的情绪交织如一剂腐蚀剂摧毁了她仅存的理智，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身抢过杀手手中的铁棍，猛地朝被捆在椅子上伤痕累累的余思辉腹部，恶狠狠地砸下去，一下两下三下……鲜血从余思辉受伤的腹部喷射出，染红了铁棍和两人的脸。

余思辉阴鸷地盯着她，目光如利剑刺向李晓，未喊一声痛，直到余思辉口吐鲜血，李晓楠才被杀手强行拉开。

沈星辰看着手机中李晓楠发过来的地址，立刻冲出门。他边开车边拨通罗芸的电话，以“有人将对顾叔叔不利”为由，让她不要问那么对，现在派人去医院保护顾叔叔。他挂断罗芸电话后，手指连忙按下两个“1”，当按“0”时，手指悬在半空中，沈星辰皱眉迟疑了。

他又摁下罗芸的电话号码……

车停在一栋旧公寓楼前，沈星辰拨通电话道：“我到了。”

“手机放在车里，你带着鉴定报告走楼梯上三楼。”李晓楠命令。

沈星辰下车，走进黑暗狭窄的楼道，楼道阴风阵阵，吹来潮气呛人沈星辰捂着鼻子，黑暗中他皱了皱眉猛地扭头，被隐藏的杀手一棒打晕在地。

剧烈头疼感袭来，沈星辰感觉头很重，他努力撑开眼皮，周围天旋地转。他叹口气，痛苦地闭上眼，深呼吸后再次睁眼盯着不远处的灯重新聚焦视线，待视线聚焦人也清醒了些。他手脚被捆躺在地上，沈星辰挣扎侧身，意外看到距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余思辉，心中惊喜。他在地上挪动身躯到余思辉面前，立马吓得面色灰白。

余思辉脚底一滩刺目血渍，沈星辰目光上移，余思辉的腹部正往外渗血，头无力地倒在一边，已不省人事，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有生命危险。

沈星辰眼睛扫视周围环境，他们应该在一个仓库，周围很安静，说明他们不在闹市。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股甘草味。甘草？他脑中飞速思考。食品？药品？对药品！这里位于片岐区制安药业的仓库！

他低头汗从额头留到鬓角，盯着衬衣的第二颗扣子轻声又焦急道：“妈，听的见吗？我和北北现在片岐区制安药业的仓库，您快带警察过来！”

“妈……”沈星辰正说着突然被打断。

“你醒了？” 李晓楠走进来，她双手缠在胸前，右手里拿着那张从沈星辰身上搜出来的鉴定报告，左手握着一把枪。

“我们在片岐区制安药业的仓库对吧。”沈星辰高声道。

李晓楠走过来蹲在他面前，用枪勾起沈星辰的下巴玩味地笑道：“你怎么知道？”

沈星辰平静地看着她道：“不难猜。我们所在的仓库周围安静，说明我们在郊区。这样的大仓库一般不会单个出现，本市拥有大批仓库的公司只有三家，他们分别储存食品、药品、钢材。空气中有甘草味，甘草是制安药业经典止咳糖浆的必备药材之一，所以我们在片岐区制安药业的仓库。”

李晓楠冷笑一声后看向别处道：“你还是这么聪明。”

她再转过头时目光已经凶狠无比，她的枪口抵着沈星辰的额头道：“但是你不该用你的聪明来救她！”

“北北，不应该叫你李晓楠。”

李晓楠惊恐地捂着耳朵，大叫着退后道：“我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放过自己，堂堂正正用自己的名字，在阳光下活一回。我想救你！”沈星辰道。

李晓楠摇头绝望地看着沈星辰，泪水从她的眼中滑落，她放下手臂疯癫地笑道：“我多希望时间能倒回，可一切都太晚了。不过没关系，星辰！”她将手枪上膛兴奋地小跑到余思辉面前，举起手枪朝沈星辰笑道：“我现在把她杀了，然后把鉴定报告扫了，我们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声枪响，子弹破窗而入正中李晓楠眉心，“不！”沈星辰吓得瞳孔放大，晕了过去。

十个月后……

沈星辰拿着空咖啡杯从办公室出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隔壁办公室，顾北北正在直播报，频繁的点头做笔记。

沈星辰继续往前走，突然被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叫住，“等一下！”沈星辰叹口气站在原地，伸出手。顾北北从他身后小跑过来，将咖啡杯递在他的手中，微笑嘱咐：“美式，谢谢。”

沈星辰拿着情侣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去了茶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