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坐下了，韩俊介绍了曹巍给唐一宁，她才想起来要给说点客套话：

“对不起呀，我们宿舍人都出去了，老三……哦就是一宁，她可怜我，就把我带上了，来蹭个饭……嘿嘿，不介意吧？”

韩俊拿了柠檬水给两人的杯子盛上，没有说话。

苏妍朵眨巴着眼睛，感觉他不太高兴。

“好说好说，你和我一样都是来蹭饭的……”曹巍先接了话，热忱无比：“不过没想到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啊……”

他大概明白苏妍朵上次去商务听课，要凑的是什么热闹了。

韩俊这小子吧，追求者排上了天，少见他有和女孩儿吃饭约会的兴趣，今天破天荒的开口让他来，他还在想这唐一宁是哪路美人值得韩俊见一见。

敢情是小萝莉的姐们儿。

这熟人熟脸的，原来是卖个人情。

“是啊，我们一个宿舍的，和鱼泡一个班儿……”

“新闻就是出美女啊……”

“那是自然。”

唐一宁脸皮薄，连忙朝曹巍摆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什么美女。”

“谦虚了，哈哈……”

“可不是么，我们老三……哦一宁，又温柔又善解人意，长得漂亮，学习也特别好……”她瞟了一眼韩俊，忙不迭的说好话。

韩俊拿了菜单问唐一宁吃什么，脸上淡淡的，笑容不减，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那你呢小萝莉？”曹巍迅速进入了聊天模式。

“我？我是咱们宿舍最拉垮的，干啥啥不行，吃饭跑路第一名。”

“……嗯，不全面。”他摇摇头。

“啥意思？”

“我看，你……很可爱。”

“嘿嘿嘿～”她对着曹巍挤出一个萌妹的笑。

可爱？全世界都知道她可爱，她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这是周遭对她唯一的形容词，听得耳朵都起茧。

韩俊把曹巍面前的水杯拿过，倒满了，“当～”一声落回原处，笑着说：“你今天话有点多了。”

曹巍皱了皱眉头，感觉自己还没说上几句，有点困惑。

苏妍朵见状挠挠脖子，闭嘴和唐一宁挨着脑袋看菜单去了，总觉得韩俊看起来是在笑，内里像是要发火的样子。

吃饭的时候，唐一宁的发挥还算可以，也许是在微信上聊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小幺就在身边壮胆的缘故，韩俊很随和，几乎聊着天就没有冷过场。

她心里暗暗想自己怎么喜欢了一个这么好的人，怕她紧张就几乎是他在找话题聊，会贴心的问菜色合不合胃口，把纸巾提前放到她手边的位置。

明明是她先鼓起勇气约的，这顿饭她和小幺反而像客人。

她不敢和韩俊对视，那双眼睛太漂亮了，她怕一看进去自己就手足无措哑口无言。

苏妍朵这边和曹巍侃着大山，其实一直在留意身边的动静，耳朵尖得像兔子，逮着机会就见缝插针的疯狂输出：

“对对对，老三学习特别厉害……”

“老三画画得好，以前学过，还给我们几个都画过Q版人物，特别好看……”

“老三的手可巧了，做什么小玩意儿都严丝合缝的……”

“我们宿舍老三最文静，其他人和我一样都闹腾……”

她不管韩俊嫌不嫌她话多碍事，她只觉得或多或少，要给他传递尽可能有价值的信息，老三是个好姑娘，就是慢热不善表达。

如果可以的话，苏妍朵巴不得把自己形容成一无是处的泼皮来衬托老三，她这番卖力吆喝，希望韩俊能get到。

何况人嘛，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做对比，她越是插嘴聒噪，就显得老三越得体慧中，韩俊自然会从中品出老三的好来，想到这里，苏妍朵更是精气神十足。

她口若悬河，小嘴樱桃一样的泛着光泽，韩俊的目光在那上面逗留几秒，忽然就没了胃口。

他心底有轻微的焦躁，并不是因为她话多，而是不喜欢她好似推销员般层层的话术和套路，生怕他会错过任何一桩关于唐一宁的卖点。

作为贩卖爱情的中介，她是尽职的。

但他只是来吃个饭，她未免太入戏了。

“所以说，你考上大学自己都惊着了？”

苏妍朵说起高考时的侥幸，曹巍听起来觉得有趣。

“对啊，我就是运气好，”她放了筷子：“不瞒你说，我吧……其实最讨厌学习，你说上山下海打鸟捉鱼，哪样不比读书有意思？”

“……”

曹巍听完喝了口饮料，若有所思。

苏妍朵一下觉得自己口无遮拦了，人家韩俊是个学霸，刚刚自己还在满口夸赞老三学习好，这话说得有些损。

“我是说……我是个废柴，不是块儿读书的料……嘿嘿～”她试图傻笑两声把尴尬掩过去，没料想曹巍轻撞了下韩俊的肩：

“这不赶巧儿了，和你一样不爱学习？”

韩俊转头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这算是哪门子的巧？苏妍朵搞不明白了，他难不成还有这种恶习？那701是怎么来的？总不会是在卷上画乌龟得来的吧。

他见唐一宁的眼神有些疑惑，伸手为她添了一碗汤，笑笑：

“别听他瞎说。”

曹巍得了个没趣，又顾自起了个话头和苏妍朵聊开了：

“你刚才说，你喜欢看电影？”

“嗯，还行吧。”

“都什么片儿啊？”

“恐怖片儿，血浆四射，脑瓜开瓢的最得我心。”

“你一小可爱口味这么重？”

“凑合吧，”她耸耸鼻子：“谁没有想杀人的时候呢……”

“我以后得离你远点……”曹巍搂紧了身上的衣服做惊恐状，指了指韩俊：“他也爱看这玩意儿……你倆组个滨海谋杀团算了。”

“……”

苏妍朵心头一颤。

这种血腥的共同爱好还是别搬到台面上显摆了。

她正准备噤声，韩俊目光却移过来，微笑着发问：

“你都看哪些？”

“……呃，电锯，弯道，人皮，夜魔……这些系列都爱看……”她硬着头皮回答。

他的手指饶有兴致的敲了敲桌子：

“嗯，口味是挺重，有机会一起学习学习。”

她险些被柠檬水呛到，咳嗽了两声，说：

“好……好的。”

学什么？杀人吗？

还是算了吧。

这学霸的求知欲真是，血肉模糊里透着古怪。

吃过饭，韩俊去付了账，他说曹巍吃得太多，不能让女孩子破费了，唐一宁左右没好意思争，只红着脸说谢谢。

苏妍朵在一旁挤眉弄眼，就只谢谢么？姑奶奶，您倒是加一句“下次我请”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男女关系，不就是你欠我，我欠你，一顿一顿饭盘出来的么。

唐一宁没开口，她只能滴溜着眼睛干着急，偷偷摸了手机出来给不开窍的老三发了消息，打着口型说：“看微信。”

回去的路上她和曹巍自然而然的组了队，把后面两人甩开一段距离。

眼见远了，她踮起脚来撞了撞曹巍：

“兄弟，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这姐们儿怎么样？”

曹巍回头看看，想了想：

“漂亮，文静，挺好的。”

“那依你看，她和韩俊这事儿能不能成？”

“这可不好说。”

“怎么不好说……你不是和韩俊挺要好的么？他喜欢什么样的你没点儿感觉？”

“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他心里想什么我哪知道……”

“……”

苏妍朵有些泄气，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想帮老三争取一把：

“你帮忙吹吹枕边风呀，我这姐们儿真挺不错的。”

“我们又不睡一起，哪儿来的枕头给我吹？”

“哎呀就那么个意思，你明白就行了，你要给韩俊说两句好话，我请你吃大餐，叫上鱼泡一块儿……”

曹巍见她忽闪着大眼睛，有些忍俊不禁：

“小萝莉，你对你姐们儿真不错，操心得要赶上街道办大妈了。”

“切～我这不是……成人之美嘛。”

“是是是，美得很……”

“……”

韩俊和唐一宁在后面悠悠的散着步，一个平湖静月，一个心跳如鼓。

唐一宁很内向，他不得不想办法多说一些话，其实也累得很。

他虽漫不经心的和唐一宁闲聊，目光却不自觉的落在前面那两个人身上。

他们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苏妍朵看上去心情不错，一边走路一边和曹巍连比带划，手上的小动作不停，不过一会儿又哈哈大笑。

很开心么？

韩俊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怎么了吗？”唐一宁发现了，轻声问道。

“没事。”

“小幺她都是这种性格，大大咧咧的，和男生一样。”唐一宁顺着他的目光望着前方：“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爱？”

“可爱？”这个单词应该是对苏妍朵最贴切的形容，但他从来没这么想过。

因为相比苏妍朵对曹巍的友善，她对他的疏离很明显，只不过她善于蒙混，他人不察罢了。

所以她很狡猾。

马路上有一列井盖，苏妍朵大言不惭的说要跳四个。

她在路灯下跃跃欲试，嗖一下跳了过去，没站稳，曹巍伸手扶了她一下，摸了摸她的头，笑她是小短腿。

韩俊羽扇般的睫毛虚掩，眼睛里的光忽然黯淡。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梦。

梦里有苏妍朵。

她梳着呆萌的齐刘海，脸上有童真灿烂的笑，蹲在一具尸体旁，抬头问他，你要不要来一刀？

周围弥漫着血腥气，脚下湿滑黏腻，他看不清躺在地上的人是谁。

从梦中惊醒时，他的后背已然被汗水浸透了一半，棉质睡衣附骨般贴在身上，像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梦魇。

黑暗中头骨仿佛被重物挤压，他用手掌死死抵住太阳穴，仍然能感觉剧烈的疼痛。

墨城雪白的柳絮，车轮碾过赤红的血，那人裙上的紫菀花，满屋的黑暗仍旧盖不住，它们在记忆里鲜活而斑斓。